昨天促销今天跑路 背后竟有“职业闭店人”操盘

济南连城广场的美吉姆店铺门口，张贴着家长维权微信群二维码。

　　昨天促销今天关门，背后竟有“职业闭店人”

　　他们通过变更法定代表人、分流学员等手段，帮老板逃避法律责任

　　昨天还在搞活动鼓动续费，今天就卷钱跑路，如今这样的机构并不少见。联系不到负责人、投诉无门、诉讼成本高……无奈之下的消费者，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有业内人士称，这些闭店的机构背后，隐藏着帮助其善后的操盘手——职业闭店人。他们通过变更法定代表人、学员分流等专业手段，帮助老板免于大额债务的同时，还能轻松逃避法律追责。

　　这样的行为真的合法吗？律师表示，“安全闭店”操作可能涉嫌妨碍清算罪、非法经营罪、合同诈骗罪。

　　记者 张琪 路董萌

　　实习生 周玉琪 李泳锐

　　有名机构消失？

　　宁女士的孩子在泰安乐旋乒乓上课已经一年多，2024年初，机构负责人称，最近老生续费有活动，宁女士出于对机构的信任，便给孩子续交了一年的课程。然而，76个课时刚刚上完3个，该机构突然闭店，负责人联系不上，宁女士称损失6080元。

　　据了解，乐旋乒乓为全国连锁店，在济南、青岛、泰安等地均有线下门店。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走访乐旋乒乓济南多家门店发现，虽然其大众点评上的店名仍为乐旋乒乓，但线下门店已改名为华乒乐动。一名线下门店负责人告知，如今济南各门店均已更换老板并改名，省内其他地区的门店已全部闭店。

　　在乐旋乒乓门店的详情页面上，记者看到有“该商户近期存在经营问题的舆情，请谨慎选择”的提示。

　　近年来，此类预付费式商家接连暴雷，教育培训机构、健身房、理发店等成为重灾区，负责人凭空消失、消费者申诉无门、员工无处讨薪已屡见不鲜，就连高知名度的连锁店也频频中招。

　　记者发现，位于济南连城广场的早教连锁品牌“美吉姆”此前也仓促关店，原本用于上课的教室如今堆满杂物，地上布满垃圾，桌椅均倒在一旁，桌子上甚至还有被遗漏的大串钥匙、学生水杯、学习用品、坐垫等。

　　店铺门口张贴的告示显示，因经营不善暂停营业，并寻找其他机构接收剩余课时。在告示旁边，还贴着三张家长维权的微信群二维码。

　　“公司拖欠大量员工工资社保”“当初承诺的课也不给了”“可以接受并店转店，但不能理解毫无态度地甩锅跑路”……在社交媒体平台，也有大量家长和员工发帖维权。

　　作为头顶“早教第一股”光环的上市公司，美吉姆在2024年1月31日披露《关于公司股票交易可能被实施退市风险警示的提示性公告》，并发布2023年业绩预告。报告显示，2023年预计亏损6.7亿元至9.3亿元。

　　不单是“美吉姆”，2023年至今，中国头部儿童早教连锁品牌“金宝贝”，在全国多地出现“闭店潮”。3月19日，金宝贝在南京3家门店突然同时关门，引发广泛关注。

　　业内人士唐博群曾表示，金宝贝的闭店潮，“是一场至少蓄谋了半年以上的关店”，一夜之间关店，正是由于市场环境催生的一种新兴职业——职业闭店人，号称“我来帮你嫁接风险，让你安全着陆”。

　　如何操盘？

　　职业闭店人，意为专门帮老板们策划跑路的一群人，他们常常在商家面临关闭或经营不善时介入，主要任务是最大限度地减少商家的经济损失。为避免商家承担风险，会采取一些涉嫌违法的策略，包括转移资产、更改经营主体等。

　　记者以“培训机构经营不善”为由，成功与一名职业闭店人取得联系。他向记者介绍，职业闭店主要是帮助老板规避风险，一是房屋租赁产生的风险，比如欠租和提前解约产生的违约金，或有被房东起诉的风险；二是学员方面的负债问题，同样存在被学员起诉的风险。

　　该闭店人告诉记者，通常操作流程分为三步。首先，在与老板沟通后，对店铺的基本负债情况进行评估，根据具体情况收取10%-30%的服务佣金，之后发送成功案例与合同模版，确定合作意向。

　　第二步便是变更法定代表人，新更换的法定代表人也被称为背债人，由闭店人团队负责提供，通常盗用居住在偏远地区的居民、老年人、劳务人员的信息，这类人群名下无可执行财产，使用身份证较少，即便是出事也很难找到其本人。

　　变更法定代表人后，老板只需要再经营半个月左右，闭店人团队便开始着手准备闭店，由此便进入第三步的学员分流。

　　该闭店人介绍，团队研发的微信小程序上架所在城市的相关机构，将剩余的学费在小程序中进行等额充值积分，家长可自行在小程序中选择感兴趣的机构进行转课，不仅是线下培训课程，线上课程或者其他服务行业均可选择。

　　此外，闭店人团队还会针对不同类型的家长制定不同的应对方案。该闭店人称，大部分家长会接受提供的方案；其次一小部分不愿意接受的家长会给予相应积分赔偿，比如还剩10000元就冲15000积分；剩下一小部分仍不愿意接受方案的家长，会建议其走起诉流程。在起诉的调解期，会为家长退一部分现金，以及多补一点积分，“到这一步，一般家长都可以接受”。

　　如此，原老板无须现身便可全身而退。

　　该闭店人承诺，“我们会把公司包装得与您一点关系也没有，您也不用承担任何风险。”记者在其朋友圈中发现，该闭店人曾发布多张“成功处理闭店安置322家、处理负债超3个亿、处理学员近30万”的宣传海报。

　　据了解，也有许多职业闭店人在完成关键操作后，以店庆、年终回馈等为借口再次促销，抓住最后的机会再“敲”消费者一笔。

　　而另一名职业闭店人则向记者提供三种方案，分别是转让学员、校区和股份三种方式，并配有不同的收费标准。他保证，不管哪种方案都是合理合法且不会被家长挑错。

　　真的合法吗？

　　职业闭店人目前大量活跃在灰色地带，过去，他们主要做餐厅店、理发店的生意，但随着近几年教培行业的大量倒闭，教培、早教机构便成为他们的客户。

　　除了抓住消费者维权成本高的弱点，他们还能“合理”钻法律的漏洞：公司法定代表人变更，交割完毕，那么“原公司”的债务就与“原法定代表人”无关。

　　通过提前变更法定代表人、再进行学员分流，帮助机构老板闭店并逃避债务，这样的手段是否违法？为什么许多职业闭店人是“光明正大”的存在？针对相关问题，记者咨询了山东诚信人律师事务所律所合伙人、副主任赵光绪。

　　赵光绪表示，“安全闭店”操作可能涉嫌妨碍清算罪、非法经营罪、合同诈骗罪。但由于证据难以取得，以及维权沉没成本高等因素，很多时候这些违法行为，可能无法得到有效追究。

　　对于许多职业闭店人为何“光明正大”地存在，赵光绪称，一方面是商家和接盘团队法律意识的浅薄，另一方面是现行法律体系和监管机制存在的不足，给了他们钻漏洞的机会。

　　“从消费者方面来说，维权是个难题。”赵光绪表示，有预谋的跑路行为往往经过精心策划，涉及复杂的财务和法律手段，查处起来难度较大。商家和接盘团队可能通过虚构经营不善、正常转让等理由掩盖真实目的，导致调查取证变得异常困难。

　　“很多消费者维权成本高也是一个重要因素。”维权过程中，消费者可能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金钱和精力收集证据、起诉和追讨损失。即使最终胜诉，也可能面临执行难的问题，导致实际赔偿金额远远低于预期。这种高昂的维权成本让很多消费者望而却步，于是选择放弃维权。

　　尽管如此，赵光绪仍建议消费者维权，一方面要尽快走诉讼程序，利用法律渠道维护自身权益；另一方面，在培训机构、教育机构等门店消费时，消费者要理性充值，合理购买相关课程，切勿贪“小便宜”。

【编辑:刘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