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4-12-27 08:21:00 来源: sp20241227
中新社 乌镇11月20日电 题:从城市到乡村,文学如何书写当下的中国?
——专访茅盾文学奖得主、作家乔叶
中新社 记者 高凯
11月19日晚,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在千年古镇乌镇颁奖。五位获奖作家之中,乔叶是唯一的“70后”,也是中国第一位获得茅盾文学奖的“70后”女作家。
乔叶的获奖作品《宝水》出版于2022年底,小说讲述了太行山深处的宝水村由传统型乡村转变为以文旅为特色新型乡村的故事,书中“冬—春”“春—夏”“夏—秋”“秋—冬”四个章节如同一幅长卷,在四时节序中将当下中国纷繁的乡村生活娓娓道来。
乔叶表示,《宝水》是她写得最有耐心的一部小说,动笔创作前曾用七八年“跑村”和“泡村”。《宝水》讲述的是乡村故事,但与曾经的乡土文学相比,更呈现出当下中国城乡之间方方面面的碰撞交融。
中新社 “东西问”日前专访乔叶,请她讲述自己作为一位小说家如何看待文学对当下中国的书写,如何看待中国文学“走出去”的现状。
现将采访实录摘要如下:
中新社 记者:《宝水》的创作初衷是什么?
乔叶:我从小在河南乡村长大,十几岁离家到外面读书求学,开始了一个“逐渐离开”的过程。从某种角度来说,文学创作的本质就是回忆,不断回望自己走过的路。我三十多岁开始写小说,四十多岁以后才越来越认识到故乡的意义。乡村是我精神上的一个“根”,书写乡村是我必然的一个“回望”。
另外还有一个“显性”的契机。2014年我到河南南部一个名叫郝堂的村庄参加文学活动,那时候我已经远离乡村很久,在村里看到好多村民一边种水稻、干农活,维持着农耕生活,同时也开始做生意,开民宿和饭店,接待各方游客。我看到了乡村新的生机和意趣,不是“空心化”的乡村,和我童年记忆中的乡村也不相同。
郝堂村的生态非常完整,村民也在城乡流动过程中遇到很多变化和问题,比如边界感、契约精神等。乡村正在发生的不仅是生产方式的转型,也是文化、思想等很多方面的转型。我感到中国当代乡村的发展是很活泼、流动的,乡村的各种文化旅游项目吸引着城里人,交通和各类信息的发达也让乡村人对城市生活有了非常多的了解。与此同时,双方在这种边界越来越模糊的交融中碰撞出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郝堂村。罗星汉 摄中新社 记者:您在获奖感言中说“很年轻的时候,我很不愿意让自己的小说中显示出鲜明的乡土气和女性指征”,能谈谈您在这方面的转变因由吗?
乔叶:年轻的时候特别怕被“框住”,更多的是想摆脱束缚,可能正是因为出身农村,加上河南的乡土文学传统本来就很强大,我很想有一些完全不一样的创作。女性身份也是如此,我早年很认同中性写作,怕被性别所束缚。但实际上,当一个人全力克服某些东西的时候,恰恰证明这些因素有着强大的影响。
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我慢慢意识到自己在这方面的狭隘,如果说乡土有局限、女性有局限,难道城市和男性就是没有局限性的吗?所谓“有没有局限”“是不是束缚”,其实要看创作者本身的把握,作家对事物是否有足够深入的了解,是否以更大格局去观察和理解社会。所以这几年我一直在不断地“回归”和“认领”自己的本性。
乔叶。受访者供图中新社 记者:中国文学中有乡土写作的传统,《宝水》被很多评论家认为颇具东方叙事美感,您怎么看自己的写作特色?
乔叶:我本人十分看重细节,认为不仅是小说,包括散文都是由细节决定的。细节之中有神灵,如果一个宏大的观念缺乏细节来说明,是没有说服力的,没办法“落地”。甚至越大的想法,在写作中越需要小的切口。
只有走到乡村内部仔细端详才能发现,生活蕴藏着一部怎样丰沛丰满的小说。乡村正发生巨变,而所有巨变都必须附丽在细节里。这细节又由无数平朴之人、微小之事构建,如同涓涓细流终成江河,其中的每一滴,皆为“宝水”。
此外还有情感,文学动人的地方就在于文字的感情力量,我希望能写到很多人内心的乡村,触发真正的情感共鸣。
小说《宝水》封面。受访者供图中新社 记者:当代中国哪些元素最能激发您的创作冲动?在文学创作中您会做怎样有针对性的素材积累?
乔叶:生活本身有足够的丰富性,深入生活是永远有效的,素材无穷无尽,尤其在中国,特别不缺好故事。我最笃信的创作路径是“到现场去”。“闭门觅句非诗法,只是征行自有诗。”
《宝水》是我写得最有耐心的一部小说,前期曾用七八年的时间“跑村”和“泡村”。我希望小说里的“宝水村”在无数新时代乡村中具有相当的普遍性,所以“跑村”就是多看乡村样本。从家乡河南到江南,再到大西北和西南,我走访了不少乡村。
“泡村”主要是深扎在河南,我确定了三个长期观察点,有空就去住,和村民保持密切联系,就算不能去当地住的时候也一直保持这种联系。这个过程很重要,熟了以后,乡亲们很多话都能敞开讲。有没有真的深入农村,这太重要了,没深入但自认为深入了,这个误解就会很可怕。
2023年11月19日晚,乔叶获颁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浙江卫视供图中新社 记者:您有多部作品被翻译为多个语种,推介到英国、西班牙、俄罗斯、意大利、日本、韩国等国家,您如何看待中国文学“走出去”的现状?
乔叶:中国文学“走出去”是很有意义的事情,文学作品是带着温度的、充满感性的,对于增进中外了解能发挥重要作用。
长期以来,中国文学“走出去”和外国文学“进入中国”存在输出和输入不对等的情况。外国文学中的经典翻译自不必说,最新的各品类作品也往往会很及时地被翻译成中文,很快就会出现在各地的书店里,这本身是件好事,中国人一直很有学习精神。但相较而言,我们有很多优秀作家的作品还没有很及时有效地传播出去。这是一个漫长且重要的工作,需要很有耐心地向前推进。(完)
受访者简介:
乔叶,北京老舍文学院专业作家,北京作协副主席。出版小说《宝水》《最慢的是活着》《认罪书》《藏珠记》及散文集《深夜醒来》《走神》等多部。获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人民文学奖、2022中国好书、北京文艺奖、十月文学奖、春风女性奖、小说选刊年度大奖、百花文学奖等多个奖项,多部作品被译介到俄罗斯、西班牙、意大利等国家。
【编辑:张子怡】